穿過了上茄苳的老街,清晨的市集正熱鬧的鋪衍開來,兩旁低矮的木造房舍,以及鋪排在地上的蔬果及日常用品,未隨時代而境遷的舊時生活,竟還能在此靜靜的存續著。走過擁擠的市集,雜貨店前立著一塊販賣修理榻榻米老舊的招牌,屋旁的小巷老師傅一如往日的繼續做著半世紀前從嘉義師父那裡學來的老技藝。


稻草底墊和藺草蓆都是機械先做好的,將之縫合及裝飾則全靠手工。

每天早上六點多賴溪南老先生就開始工作,在右手掌心綁上一塊爲了推入縫針而特製的護墊後,隨即將各式工具擺出。除了握在手中的針線之外,最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那擱置在一旁的各式菜刀,豬肉攤切肉的刀都沒有這麼多。原來製作榻榻米除了需要精湛的縫製技巧外,還需有一手好刀法。不同的部分必須使用不同的刀,只見那鋒利的菜刀一劃過,厚實的稻草墊馬上一分為二,有著機械裁切一般的俐落切線。



師傅先將已經由工廠壓製好的稻草底墊裁切好,接著鋪上一層藺草蓆,這時空氣中瀰漫著藺草及稻草的馨香,繃緊的神經瞬間得到舒暢。在遠離自然的現代生活中,睡在榻榻米的枕席上,在襲襲香風中入夢,恍若置身稻浪萬頃的童年。

  

依稀記得小時候三合院裡的通鋪還是榻榻米,那用尼龍布所包覆的稻草墊總是夾著陰濕的霉味。每每在一個人醒來的午後,那悶熱的尼龍總讓人陷入醒寐難分的迷離狀態,睜開眼想要努力醒來,但對著那表面規則而重複的幾何圖形,總讓人瞬間又失去焦距而陷入更深的迷惘當中。大概也從那時開始,家中換上了彈簧床,而榻榻米也逐漸成為記憶。


 

直到國小三年級來了個教柔道的導師,這時榻榻米又讓我墜入了不愉快的夢魘當中。每次體育課總像是苦力一般,把那成堆堆疊在一起髒兮兮的榻榻米鋪開來,接著在那讓人發癢的簡陋榻榻米上又摔又滾的,上完課又必須費力的推回去。隨著這可怕的體育課程的過去,榻榻米似乎再也和我沒有什麼瓜葛了。直到五年前買房子時,外子為了裝潢書房,又從賴師傅那買來了兩塊榻榻米,從那時才又改變我對這種老東西的觀感。



看老師傅工作有一種獨特的魅力,話語不多卻有著比語言更深的內蘊,技藝與眼神流露著完足與自得,一切的喧囂與躁動彷彿都被隔絕在外,只剩這一針一線悄然穿梭的靜謐時光。



老師傅先用小尖鑽精確的將藺草蓆固定在稻草墊上後,緊接著就是縫製榻榻米的包邊。
在古代日本,包邊的材質可是有身分等級的規定,上好的榻榻米以錦包邊,充分展現主人的貴氣。可以說榻榻米的質感,全在這兩條華麗如錦的包邊上頭,所有的功夫也幾乎都用在此處,務求伏貼緊實而又不着痕跡。



 
加了牛皮紙的包邊縫好後,再翻過去就看不到縫線

因此特別在包邊的底下加放了一條牛皮紙,稻草墊下方縫線轉折處放入幾根三角藺草,以加強縫線的固著度,待整條包邊縫好後,又使用鉤子將線拉緊。不論是縫線、裁切或勾拉,全靠一雙手的手勁。

 
稻草墊下方縫線轉折處放入幾根三角藺草
賴師傅臉上雖帶著輕鬆的微笑,但那雙手卻始終緊繃的像是準備要和人打架一般,每一個力道下去,就是扎扎實實不留餘地,一條線都別想動彈。就在市集人潮消退之際,一個早上時光,賴師傅也完成了一塊榻榻米。看著他把榻榻米放到倉庫時,一旁開著橘色小花的馬齒牡丹,也完成了自然賦予它,每天一次的開合。

 
將線拉緊

閉上眼,在夏日午後躺在榻榻米上吹著襲襲海風。在乍起的蟬聲及襲來的稻香中,再一次撩動起那個早已遺忘卻依稀記得的遙遠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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