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說六百多年前魯凱族的先人追隨一隻通靈的雲豹從東部翻越中央山脈,一路來到了屏東的霧頭山,雲豹在此駐足不去。因感應到祖靈有意在此建立新的聚落,於是將族人帶至稱為「古茶布鞍」的新居所,意思是雲豹的傳人,今日則稱為舊好茶部落。



2001年春,熱愛茶藝的學弟打電話來說要去好茶部落,原以為大概是要去品茗喝茶,悠閒一番。來到了屏東火車站等待接駁上山的車時,看到學弟帶來了一位據稱是初次見面的女網友,這時才恍然意會。每次幾乎都托美眉的福,才得以在山野風雅的享受一番,當然大家也不是白吃的,每次也不忘幫他製造機會和美言幾句。



位於海拔920公尺高的舊好茶部落,雖然不算太高,路途亦不算遠,不過近年有些地方路基崩毀,一大片崩壁還是讓人看了兩腳發軟。帶女孩子來這種地方果然居心叵測,只是這位就讀醫學院的美眉,膽識比大伙想像的都還大,不假他手輕鬆過關,似乎也不是省油的燈!沿途都是一些雜木林,偶有繁茂的笑靨花如春雪壓枝一般地披落下來,令人深覺清新可喜。



經過一番努力終於來到了一處開闊的高地,見一旁老樹兀立,大伙相繼爬上大樹,臨風俯望,極目天涯,可謂快哉!這時突然傳來幾聲吆喝,幾個登山客連忙要我們下來,告訴我們這棵三百多年的紅櫸木以前是掛出草的獵首,用以警示外來的入侵者,如今我們這群無知的入侵者,竞然膽敢在此恣意嬉樂,二話不說連忙溜下來收拾背包趕快離開。



熱心的山友幫我們講解許多禁忌,例如石板屋不可以進去住,因為以前魯凱族的祖先都埋在屋內。屋後的瀑布分為太陽池和月亮池,男人沐浴要去太陽池而女人則是到月亮池。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荒煙蔓草的部落,山友又不忘告誡入口處那長滿草的石堆以前是放獵首的人頭架,不要隨意冒犯。



這下才明白來到了一處充滿未知與禁忌的荒域,雖然曾在此處生活過的人們已經遠去,但某種古老靈識依舊深植只是靜靜蟄伏,一種理性無法探究的悚然,讓人依稀感覺那無以名之的存有。就像那被科學家宣稱已經滅絕的雲豹,卻總一再聽到山中老者認真訴說牠們依然存在的訊息一樣,或許那樣的存有不是肉眼可見、意識能及,但偶爾一陣倏然而起的風卻令人怵惕,或許一隻雲豹正從面前飛越也說不定。



一進入部落,發覺大部分的石板屋都已頹圮,僅中間一排八九間完整,盡頭則是一間沒有屋瓦的教堂。穿梭其間沒有時空迢遞的思古幽情,也沒有憑弔文明遺址的落寞惆悵,反倒是一種再親切不過的復歸自然,或許是那石板屋遠離自然未遠,於是連那崩塌本身也不過是將取之於此的素材再度奉還,一切彷彿只是一葉飄落,一種自然生命的循環,在這裡無法懷想偉大的古文明,人所能凝望的就只是無盡的長空、巍峨的神山,以及與自然共存的生活方式。


神山北大武 日出

當夜幕低垂,星群逐漸從東方天空轉出,慣常生活在燈火通明的現代人,面對這無盡黑夜所包籠的無人廢墟,心靈深處的黑暗與蠻荒似乎被幽幽開啟。熊熊燃起的篝火在黑夜中張牙舞爪,彷彿與頭上光輝燦爛的群星做著不為人知的陰森秘談,久久凝視著,那凝凍在過往時空的種種彷彿復現,而在酒精與火燄的催化下,陌生的熱情完全被鼓動起來,原來在此蠻荒的黑夜之中,心靈竟是如斯脆弱、毫無防備。



一陣顛狂之後就是學弟的才藝時間了,千辛萬苦帶來的塞風壺和磨豆機終於出場了,嘴巴不忘說上一句:「咖啡豆磨好時只有三十秒的生命」,好炫耀一下專業。雖然上好咖啡誘人,但那是為佳人煮的,旁人無福消受。我還是獨鍾我的蛇麵比較愜意,將麵粉揉好纏繞於竹筷,放在火邊烘烤到微焦,雖然素樸卻別有風味。在這紅酒咖啡的催情下,一伙人就這麼壞了一夜山城的寧靜。於是當大伙入睡了,才又獨自仰頭凝視古老部落最明澈的美麗星空。



回程經過了三十年前由這裡遷走而建立的新好茶部落,一列列整齊劃一的房舍讓人感覺就像眷村,政府幫他們遷到這塊門前有小河後面有山坡,符合漢人選址建屋的風水環境,怎奈年年水患及土石流。2008年的颱風遭遇嚴重的土石流,隔年的八八水災又將新好茶徹底掩埋,舊好茶至今安然無恙,而新好茶部落的居民再度面臨遷村。只是這次不僅沒有雲豹幫忙,連政府亦袖手旁觀。好茶部落面對的不僅是文明的衝擊,亦失去了與自然和諧共處的永恆樂園。



後記:
後來學弟的追求失敗了,但他每年還是會相邀上山,直到近來舊好茶部落已經成為熱門的觀光景點,遊人漸多也就不再去了。不過現在魯凱族的文化工作者亦回到這理,如果想要進一步了解這裡已有較好的導覽,只是花木扶疏亦少去了當年的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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