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片資訊:http://tw.youtube.com/watch?v=tO70ErMaCjQ&feature=related

「呵,那一望無垠的沙漠!空中的機翼急速轉著、薄紗在狂風中翻飛,日光眩亮。啊,地面上所有一切,在你目光熊熊審視下,狠狠剝掉一層皮、褪盡一切光彩…… 

   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今晨醒來,你竟然變成了一個我素昧平生的陌生人
 
   告訴我你將拋棄你的國度、家園以及親人,甚至——
 
   毫不惋惜地割斷我苦苦哀求的衣袂
 

   多久以來,我夜夜如此心驚
 
   一再揣度
 
   你睡夢喃喃唸著不知何方國度的話語
 
   訣別這一天果真到來
 

   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其實我都知道:即便在我們性愛的歡愉底下
 
   你的眼底一直都陰翳著一片密不透光的浮藻
 
   我一再地將自己拋進那黝暗的井底
 
   仰頭,除了絮絮的紅葉飄墜
 
   許久許久還是聽不見一點聲響
 

   告訴我,你到底看到了什麼
 
   你到底看到了什麼?請告訴我
  
   好讓我追隨
 

後記 
《全蝕狂愛》(TOTAL ECLIPSE)一部刻畫19世紀法國早慧詩人韓波(Arthur Rimbaud 1854-1891)與魏崙(Paul Verlaine1844-1896)的電影,兩人因詩結識,進而成為戀人。魏崙因此拋妻棄子,與韓波流浪到倫敦,過著極為貧困潦倒的生活。途徑比利時,韓波提出分手,被魏崙開槍打傷。魏崙因此入獄。之後,韓波四處流浪,又有過15年的冒險生涯,足跡踏遍歐亞非三洲。病逝于馬賽時年僅37歲。 

看了這部電影三次,其實不過為了看清那個轉瞬即逝、卻不斷翻拍腦海的畫面──想來那是源自少年詩人內在心靈的壯麗召喚,於是我寫下了前面那小段引號裡的話。在電影一開始,年老的詩人魏崙懷念他和少年韓波在一起的種種,他以堅定的口吻說:「我追隨他,我必須如此!」而韓波呢?他意氣風發、無視人間的倫常律法,獨自一人走遍了白人未嘗到達過的非洲深處。他究竟何方神聖?何以那麼從容鎮定瀟灑自在地走得那麼遠?我在想:他是看到了什麼?感受到了什麼?到底是什麼使他皈依自己生命的脈動,全然不受制約?他是否見識到了生命的奧義,那「快樂的奇形怪狀」(韓波詩)?或許唯有天才才能一窺究竟罷,天才總比我們先太多步看見那個爛漫的光源。本詩正是以魏崙的口吻題贈給韓波。──1998.08.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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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
蝕狂愛》是十多年前看過的老片了,猶記當時的情懷是一種無可救藥的天才崇拜,加上大學『現代詩選』課上老師帶我們讀過韓波的詩,同時也極可能是為了自身桎梏的解放,因此懷抱一種極大的熱情來誇大這部片的美好。特別是韓波在片中那種桀驁不馴、目空一切、無禮褻瀆、勇於挑戰權威的勇氣以及被靈感及創作主宰其生命的種種──那一整個初生之犢的才華洋溢、激烈龐沛足以與社會體制抗衡的原始生命力都令人震顫與心折。


相較於韓波的淋漓盡致,魏崙──這一個掙扎在「正常/成功」人生與「創作/靈感」世界之兩難的人,卻顯得猥瑣。在韓波尚未出現之前,他早已是蜚聲文壇的知名詩人,韓波出現之後,則將其心中的矛盾激化,將其帶向混亂與怪異之途。在片中,酒後的魏崙會毆打懷孕的妻子、甚至焚燒妻子的頭髮,都令人無比反感,然而深入思考,不難理解魏崙的心境應是痛苦的掙扎。這兩股力量的衝突,一方面是以美麗的妻子所代表的一種正常、舒適、安定、備受尊重的社會身分,不過隨之反動的則是魏崙想走出岳父支助的庇蔭與鉗制;另一股力量則是以韓波為代表的狂暴不安及危險的靈感世界,這股力量不斷引導其逸離其所屬的安定世界。 

只是片中對人物行為的刻劃顯得膚淺。似乎只是為了突顯韓波是一個不受外在世俗(道德、意識形態)制約的天才,他被刻劃成一個大膽任性、胡作非為之人,自私自利、出言不遜、毀壞、偷竊別人物品、甚至橫刀奪愛都在所不惜的人。照理說,藝術意志的反動有其不得不爾的必然性,然而片中對這位叛逆詩人的刻劃,卻僅僅令其帶上藝術自律的高帽子,即賦予其無所不為、大鬧天宮的權力。


而片中對魏崙徘徊掙扎之心境的刻劃也流於平板,魏崙不是沉酣在美麗妻子肉體的庸俗男人,就是借酒裝瘋,甚至與韓波搞起頑童式的戲謔來玩弄自己的妻子,似乎從來沒有真正的清醒過。所謂的詩人,不正是人類性靈之鍾者,即便要反抗要出離要背叛都有其嚴肅性,多年後當我從天才的迷戀中躍出,卻覺得那有如鬧劇一般輕薄了。

整部片最好看的地方,或許是那耐人咀嚼的文學性章句。如二人不斷對『愛』、『創作』這些主題進行論辯,事實上那不能稱之為論辯,因為魏崙只純粹代表那些流行的陳腔濫調,根本上就是韓波一人,以雄辯的姿態滔滔論述著: 

        
  所謂的情詩,不過是「婚前的垃圾」。
   將家人和夫妻綁在一起的,不是愛,是愚蠢、自私或恐懼,愛不存在。
   私心會存在,有利於己的情愛會存在,自得其樂會存在,但愛不存在。
   愛必須重新創造。 
      
      
別用道歉侮辱受害者。

      
別以為軟弱就不野蠻。
 

唯有寫作才是真的,其餘都是文學。
揚棄浪漫主義,揚棄辭藻,直達要害。 
 


我知道光是成為我自己是不夠的。我決定成為每個人。

我必須身體力行,我決定要開創未來。 


有一回他們還討論起恐懼。韓波問魏崙最怕什麼。  


   魏崙:我最怕被閹割。你呢?  

      韓波:我最怕變成自己眼中的別人。  

而想當然爾的,整部片的賣點在於兩個詩人間的愛情,就有如核子的撞擊與融合,自是超乎常情的激烈。還記得有一幕經典對白是這樣的:


      魏崙:告訴我,你愛我
     
韓波:(鄙夷)拜託…… 
     
魏崙:快,快告訴我你愛我。

     
韓波:你愛我嗎?  

魏崙:當然,非常愛。

韓波:把你的手伸出來。

魏崙:嗄,什麼?

韓波:把你的手伸出來,手心向上。(韓波拿出一柄小刀,在魏崙攤開的右手掌紋比劃,但說時遲那時快,那刀…,以下馬賽克)
韓波:唯一無法忍受,即事事皆可忍受 


韓波
似乎在告訴魏崙:愛,不只是一種浪漫的情調,非要痛入骨髓,不足以云愛……然而拋棄所有跟韓波大老遠去過苦日子的魏崙,在面對韓波冷漠的譏諷、絕情的提分手,卻也不禁憤怒地向韓波開槍。一個動刀一個動槍,在民風保守的社會兩個男人的戀情端上檯面鬧上法庭,被迫作難堪的病理檢查,也真夠驚世駭俗了。 

這片最讓我汲取意義的,莫過於那一再出現在詩人夢中奇異的召喚影像──那既像空中機翼急速轉著,又像薄紗在狂風中幡飛著,彷彿日光眩亮的沙漠。當魏崙醒在韓波身旁,一再聽著熟睡的情人口中喃喃囈語「
ㄢˇ、ㄢˇ、ㄢˇ(這彷彿昭示他未來命運的聲音,是非洲語走吧之義),應該老早預感韓波終有一天會離他遠去,他是他自己,他只能是他自己,他不得不是他自己,任何世間倫常的人事物都羈留不住他要完成自己命運的決心。

韓波醒後對魏崙說:「
我走得永遠都不夠遠,我從未看過海,我想要太陽,只要離開就好……」而看到渡口一艘停泊的渡輪,韓波心中興起無限的想要冒險犯難的嚮往之情:「巴達維亞(今印尼雅加達),你曾聽過棕櫚葉風吹之聲……

那依循內心直覺喜悅的聲音,讓自己活在光耀的靈感世界裡,一直是少年詩人韓波對我最大的啟示。很多人說過:泰半的天才或英雄根本就是有病或偏執。常常為了抽出創作的大能、或為了活在靈感洋溢的狀態,常常不惜犧牲別人、踐踏別人來成就自己的夢。但我也惘惘感知那夢,漫漫人生的貧瘠真不如一行波特萊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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