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梵谷  


遂連向日葵也承受不起

急遽扭過頭去的

而你竟——

直眼楞楞迎視那樣的光

恁其銳利地射進幽暗長廊深處的轉角

                        轉角的深處

                                  再轉角,再深處……

你的眼分明給殛瞎了呵

毛髮盡白、肌膚盡弛、齒牙盡落......


1998. ?

 

後記 


記得很小的時候,看過一篇文章,印象中那是一篇國小的課文,它的內容是在談藝術家狂熱的激情。我還記得那個藝術家,為了燒出心中所渴望的陶器,耗盡家產,最後連床板、木門都卸下來拿去燒了,不顧妻子的苦苦哀勸。
  


這在我年幼的心版留下非常深刻的印象,那跟我日後所讀過的絕大多數的文章有著決定性的不同。我不知道像這類的文章為何會被選入教科書?像這類激情勃發、不顧他人死活,只為成就、或說服役於一個不知所以的目的,與體制所要提倡的「健全人格、俾利社會」的教育目標是何等扞格?因此該文被刪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
  


事實上我從來沒有在我的教科書中讀過如此激烈恐怖的文章,那只是小時候在鄰居姊姊的國語課本中隨意翻到的。後來我曾問過一些較年長的朋友是否對這篇文章有過印象?答案卻總出乎意料地令人失望。我不知道對他們而言,那是自然隨著時日淡忘,亦或體制不過是人類大腦之監控機制的外射,像這類東西自然就像被防毒軟體所隔離與排除的。
 


但漸漸地,我不禁懷疑起自己,那說不定只是我的幻想之任意變現,但因那彩頁的插圖歷歷在腦海中展現,我竟搞不清那最初植入大腦記憶的真實性?更搞不清何以在那安全防護網中居然存在一把毒蛇般烈焰的蠱惑?因為它,照亮了我心靈皺摺深處的秘密渴望,那既是創造也是毀滅,既是愛也是死、既是神也是魔、既是貞潔也是淫亂,生命最極致最兩極最絕無妥協、在相隔最遙遠的兩極顛峰,我妄想內部其實隱密存在著極致交融的可能性,就像化學元素週期表中
1A家族與7A家族間的致命吸引力、像陰與陽的屬性隱密而無所不在地存在萬事萬物身上。 
 

我妄想讓他們衝出自身形構的枷鎖,震耳欲聾地交媾,萬指千指屈拗成燼、成焚、成盆、成晨昏(註),像一場足以溶化世界色彩的秋雨,震潰萬物形體的夏雷,當存在萬事萬物中心的沸點被引燃,它們通通解體渾化成能量,洶湧著叫囂著簇擁著渦旋著……嘩啦嘩啦奔赴生命的原初之海。

就像梵谷的那些畫,那些畫面從來就不是寫意抒情的,那些天上的雲朵、星月、太陽、氣流與風的湧動,那些生長自地面上的絲杉、麥浪、草原從來就不是討人喜愛的田園閒靜,相反地具有一種張牙舞爪的意志,彷彿亟欲向上天攫取什麼,他總是極其孤拗地一畫再畫,拼命刻畫這一切背後那不可見的旨意,脆弱的有機體彷彿承受過多來自天外之光的輻射,以致在他身後那麼多年,那燦亮的油彩始終未乾,依舊震顫著彷彿欲自畫面滴落......


我從一些文獻記載中得知某類特殊靈魂深處那種瘋狂的飢餓,也得知這類靈魂蒙受生命初啟靈光加被的榮寵以及伴隨而來的深重的現實苦難。現實的我們其實看不見他們,而他們在這個世界的停留也很短暫,他們是一場倏乎來去的風暴,必然帶來一些震驚與破壞,但是世界的更新、明麗與秩序卻總在他們之後。
 

(
)引用駱以軍詩〈秋〉(出自《棄的故事》),原詩為「萬指千指屈拗成燼/萬指千指屈拗成焚/萬指千指屈拗成盆成晨昏」


2007/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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