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少回了,每次清晨送女兒回鹿草夫家的途中,我總會瞥見那個賣茶壺的又準時在路旁芒果樹下報到了。他用幾張椅子、幾張木板拼成一個臨時的攤位,擺著大大小小、形狀大同小異的壺。而他老兄一張涼椅一拉開,斜躺在芒果樹下,就著清涼的綠蔭就舒舒服服地「做起生意」來了。 


偶爾,在他的身旁會停著一台載送著鳳梨來賣的小客車,他和那個賣鳳梨的有說有笑,那光景似乎不那麼寂寥也不那麼寒傖。偶爾,也會出現一些賣盆栽的,讓一成不變的場景多少有些細微的變化。 
 

儘管如此,我還是疑惑:在這種荒涼的產業道路上,他的壺到底要賣給誰?誰會注意到他?要不是經年累月來來回回太多趟,根本不會注意到他的存在。要做生意,夜市、菜市場等人多的市集不是比較適宜嗎?但若說他不只是為了做生意,那他在這裡耗上一整天是為了什麼? 
 

我不禁想起了多年前我剛嫁到嘉義時的事。那時還沒有正式的工作,我跟外子都決定投入報考博士班,幾乎每天我們都騎機車到朴子圖書館K書,讀累了再騎車在朴子街頭閒晃,當時有一幕情景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我們經常在馬路旁會看見有賣著一些兒童玩具的地攤,只是那玩具破舊得可以,雖然好些裹上塑膠袋,但是在長年烈日的曝曬下,那些玩具早已嚴重褪色,我印象最深的是一架印著哆啦A夢的風箏,那一張發白的哆啦A夢的笑臉、在狂風中拼命抖動的翅翼,但似乎怎麼努力都掙不開自己的宿命,以至那陣風過後,好一陣子他一動不動地就只是蔫垂著自身。 
 

這樣破爛的玩意兒有誰會買啊?!他是在做生意嗎?!若不是,每天準時報到又是為哪一樁?!看看隔壁攤賣烤香腸的,時間正是下午三、四點,正是下午茶吃點心的時候,那煙霧繚繞的香氣、那大排長龍的隊伍、那引人垂涎欲滴的飢餓與誘惑,這才是做生意嘛!而他在販賣什麼?能販賣什麼?我看見他就像那個賣壺人拉開一條躺椅斜攲著,一張草帽蓋在臉上,無欲無求的樣子,還真是悠閒與瀟灑。 
 

是願者上鉤,不願者回頭嗎?  

還是說他們曾經等待過那一隻自己送上門的兔子?

還是說,他們以這種假寐的姿態進行高深的臥禪?所謂的無為而無不為,即使是在車水馬龍、做著這種世俗的生意? 


我不願再多加揣測下去了,因為再怎麼看,那樣的生存姿態都讓人不忍卒睹。我想到先前看過的新聞,因為不景氣的裁員風暴,很多已經丟失工作的上班族依舊拎著公事包假裝去上班,然後在公園裡無所事事地晃蕩一天,再若無其事地下班,回家。這是不打緊的,失業畢竟只是一時,而非永恆,總有一天掙扎著踉蹌著也還會回到工作的岡位,只是有沒有符合內心期待的程度。至於那一個賣壺人、或賣破舊童玩的人,如果可以,我真想敲碎他的壺、放走他那緊緊繫縛的風箏,做什麼都好,流浪也好,就是不要那樣一成不變地沉睡在那蒼白的夢魘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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