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當下」儼然是我們這個時代最流行的話語之一,氾濫的程度不下於「捨得」、「無我利他」這類宗教口頭禪,但到底甚麼才是「活在當下」呢?為什麼我們明明分分秒秒地活在當下,卻又不斷自當下逸離呢?
 
還記得研三的時候,當時許多平日經常往來的同學都陸陸續續下山了,為了寫論文,我仍得獨自一人蝸居在陽明山的住所,往往大半個月沒跟人聊上半句話 ,以致常有一種與世界脫鉤、不知今夕是何夕的迷惘感。當時還因為啃書寫論文日夜顛倒,經常徹夜不眠,一大清早精神若還不錯還會去爬個山、吃個早餐,然後再好好享受那種被疲倦猛然壓垮的昏眠......
 
印象中有一個清晨,一如以往我爬完山,倚靠著山壁的護欄休息吹風。初升的旭日光芒萬丈,不過當時西邊的雲層很厚,天色呈現晴晦不定的反差。我看著雲的影子就投射在對面的大屯山上,風很大,雲一下子籠罩、一下子又散開,山色也跟著晴晦不定,變化萬千。我看著西邊的烏雲絡繹不絕地奔赴東邊的旭日接受感光,再驀地消溶掉,很有一種奇特的氛圍。
 
看著看著恍惚間,我突然有一種感覺…...我發現自己好像看見「山」了,或者說「山」不見了,我看著山、看著天光、看著樹在搖、雲在飄、盈耳是蟲鳥在叫、腳下幾丈深的溪水在奔流......所有這一切,甚至包括我的觀看、我的心,似乎這所有一切都是山,都在構成山,卻非一個乾巴巴的概念所指涉的字面意義上的山。突然間一個相互融攝的世界在我心頭成形,同時我也感到概念的瓦解,這樣的感覺很淡卻很有力,是一個富有啟示性的瞬間。
 
那一刻,我似乎瞥見了甚麼,彷彿進入到一個再尋常不過卻又充滿神秘感知的當下。感覺上那似乎是某種一直箍住的東西鬆脫了,然後一個被障蔽的世界悄悄顯露了,那一刻我似乎領悟了何謂「活在當下」。
 
那個瞥見的瞬間,很像是一種無思無念的接近腦袋空空的狀態。「自我」不知何時悄悄隱退,一個不受現實障蔽與概念染汙的原生世界翩然現形,就像是一顆剔透圓亮的露珠,讓萬物的臉面都自然地攝受其中。那一刻,是當下,是整體的呈露,是最純淨的存在。
 
附註:這篇文字曾經給一個研究心理分析的蔣老師提供範例,她提到:「當代心理分析主張的是「虛無」(nothingness)。虛無不是老莊的無為而治,不是佛家的涅槃或歸零。虛無,不是什麼都沒有。相反地,它比「什麼都沒有」還要更激進、更積極,它是負一,是深淵,是無底洞。主體是虛無、社會是虛無、陰性是虛無、它者是虛無…。虛無粉碎了同一性,解除了劃地自限的封閉。虛無能夠帶來敞開opening,打開一個世界,並且讓世界持續地世界化。例如,施老師感覺到山不見了,概念正在瓦解,其實是自我正在瓦解,施老師等於世界。」不是很懂,卻覺得很有意思。http://jsy66621.pixnet.net/blog/post/193194590
 
原作時間:2015年11月18日
arrow
arrow

    店娃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3) 人氣()